山塘河不到30米宽，却把浙江平湖广陈镇山塘村和上海金山廊下镇山塘村隔成“两省”。2017年10月，两村老党员张根华、沈建平等人把支部会开到了桥中央，当场在桥板上摊开党旗，宣布成立全国首个跨省联合党支部——“南北山塘联合党支部”。七年后，这座桥每天迎来1.2万名游客，桥下河水依旧，两岸却换了人间：5个行政村、1.6万亩土地、118幢闲置农房、7860万元社会资本，被一张“红色蓝图”串成了“大山塘”示范片区，2024年旅游收入突破9000万元，村集体经营性收入翻了近四成。农民最认“眼见为实”，数字一出，比任何口号都响亮。
一桥破壁：从“两不管”到“五共”
“过去桥北养猪，桥南投诉，环保执法各执一词，河漂死猪没人捞。”广陈镇山塘村党总支书记金建东回忆，联合党支部第一条硬规矩就是“事务共商”——把支部会固定在桥中央，谁家先动手谁先说理。2018年，两村同时关停沿河3家散乱污猪场，统一引进浙江青莲食品，投资1.2亿元建“未来猪场”，粪污通过管道直供广陈镇万亩水稻基地，氨氮排放下降60%，上海一侧再也闻不到臭味。支部趁热打铁，把“资源共享”写进章程：廊下镇出建设用地指标，平湖出资金，共建冷链仓储，两地蔬菜合作社轮流使用，旺季优先上海订单，淡季直供杭州盒马，平均菜价提高0.3元/斤，农户亩均增收420元。
“阵地共用”让村民最直观感受到变化。桥南废弃礼堂改成“山塘会客厅”，桥北老仓库变身“明月山塘景区”游客中心，统一LOGO、统一售票、统一分红。2023年“五一”，景区试运营，3天涌进5万人，老街上30年老茶馆老板姚爱琴一天卖出700碗桂花酒酿小圆子，“过去炒青菜都嫌多，现在雇8个帮工还忙不过来”。联合党委顺势把“活动共办”做成IP：正月“山塘龙灯会”由两地轮流“做庄”，端午“跨省龙舟赛”上海出船、浙江出河道，国庆“稻田民谣节”抖音话题阅读量破3亿。人流带来信息流，金建东把“人才共育”做成闭环：景区公司每年拿出10%岗位给两地返乡大学生，工资由村集体垫一半，干满3年送“新农人”证书，优先承包集体农旅项目。1996年出生的平湖姑娘金晓晓2021年辞职回村，现在管着景区小红书账号，粉丝8.7万，一年带货糟蛋酱、廊下莲雾汁销售额260万元。
共富工坊：把利润拆成“看得见”的红包
“游客拍照打卡不稀奇，让村民口袋鼓起来才是硬道理。”联合党委副书记、廊下镇山塘村第一书记王峰把共富工坊直接塞进景区C位。2025年“五一”开业的“寂静山塘共富工坊”由返乡青年陆斌牵头，村集体以闲置宅基地入股占30%，陆斌团队投设备占60%，农户以劳动力或现金入股占10%，利润20%当场返现。工坊主打“糟蛋酱”“米糕咖啡”两款爆品，原料就地收购：平湖糟蛋、金山黑猪五花、廊下有机糙米。2024年糟蛋酱销量18万瓶，每瓶毛利8.2元，村民当场分红29.5万元；米糕咖啡用本地新大米替代进口燕麦，成本降四成，上海游客复购率38%。年底二次分红，按贡献度再发42万元，80岁低保户张阿婆家出了2个劳动力，一人刮皮蛋、一人装瓶，全年拿到1.7万元，“比种一亩水稻还划算”。
“鲜到家族·云享共富集市”山塘店则把分成玩得更细。景区运营公司负责装修、收银，强村公司负责选品，农户负责供货，销售毛利按4∶3∶3实时拆账。平湖糟蛋、金山酱鸭、松江大米、嘉善黄酒被做成“田园五镇”礼盒，客单价168元，2024年卖出4.6万盒，销售额772万元，农户直接分账231万元。金建东把后台数据投到村口大屏，“今天谁家的鸭子卖了几只、多少钱，一目了然，比喇叭喊公平多了”。
全域开花：把“山塘”变“农创硅谷”
“毗邻党建”不是盆景，广陈镇把它做成模块，复制到全镇12个村。2023年，龙兴村与金山卫镇永联村共建“蘑菇小镇”，村集体出资建育菇房，上海企业出技术，年产秀珍菇1200吨，出口日韩，村集体年分红380万元；2024年，泗泾村与金山漕泾镇护塘村联建“渔光互补”项目，水下养南美白对虾，水上光伏年发电3200万度，村集体增收550万元。平湖市委组织部把“五共”机制写进《跨省毗邻党建操作手册》，土地指标、环评、用电、贷款四条绿色通道同步打开，项目从立项到开工平均压缩45天。
数字最有说服力：2024年广陈镇村集体经营性收入1.38亿元，比2017年增长3.7倍；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.7万元，高出全省平均1.2万元；全镇农业主体产值过百万的52家，其中跨省合作主体占六成。浙江省乡村振兴研究院首席专家赵兴泉在调研报告里写道：“山塘样本的价值，在于把党的组织力转化为市场穿透力，用最小行政成本撬动了最大区域协同红利，为全国2.8万个省界毗邻村提供了可复制、可推广的共富接口。”
农民嘴里的“桥头故事”
傍晚六点，山塘桥灯带亮起，78岁的张阿发又摇着蒲扇来“打卡”。“过去桥北人过桥买包烟都要被问‘哪里人’，现在谁还分浙江上海？我老宅入股工坊，年底分红够给孙女买辆代步车。”桥中央，联合党支部的红色旗帜在夏风里猎猎作响，河水倒映着两岸霓虹，像极了两省农民握在一起的手。金建东掏出手机，给记者看刚收到的微信：2025年“大山塘”片区要联手申报国家5A级景区，上海城投、浙江旅投各出5亿元，统一门票、统一运营，“到时候分红就不是百万级，得按亿算”。
夜色渐浓，酒酿圆子的甜香混着糟蛋酱的酵味飘满老街，游客排着队往桥北走，没人再记得哪里是省界。张阿发指着桥面新刻的一行字念给旁人听：“桥这边是浙江，桥那边也是浙江——心里没有界，路就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