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早六点半，我裹着外套往二柱家猕猴桃园走。刚迈过地头的土埂，脚就陷进了烂泥里——昨晚那场暴雨下得急，排水沟被枯叶子和杂草堵了。二柱蹲在沟边，手指抠着泥里的碎枝，裤腿上溅得全是泥点。"可别嫌我脏，去年张姐家没清沟，半亩徐香的根烂了一半，果儿掉得满地都是，卖的时候挑得手都酸了。"
蹲在泥里帮二柱拽杂草时，裤脚早就湿透了。冰凉的泥水顺着小腿往下淌，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水流"哗啦"一声冲下去的时候，二柱拍了拍手上的泥："你看，这水走了，根就能喘气儿了。"他说这话的时候，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，可眼睛亮得很。
下午在李叔的红阳猕猴桃园，他举着剪子剪枝的手背上青筋都鼓起来了。"咔嚓"一声，细弱枝掉在地上。"你看这枝儿，细得像我家孙子的铅笔，留着净抢养分。"李叔指着树上的果儿，果皮上泛着淡红的光晕。"去年我剪了之后，阳光能透到内膛，果儿着色匀，糖度比前年高了1.2度。"他突然压低声音，"收果的老板多给了两毛钱一斤——够我买两斤肉给孙子炖着吃。"
村头收购点围了一圈果农，老周捏着个刚摘的猕猴桃，切开挤了点汁在折光仪上。眯着眼睛看读数的时候，他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。"6.8%，刚好能摘！"旁边有人急着问："我家的果儿看着大，能提前摘不？"老周摆了摆手，镜片在阳光下反着光："去年有个新手，急着卖钱，提前10天摘，果儿软了之后没味儿，客户退了三箱，亏了两千块。"他把仪器塞回口袋，"采收前15天别浇水啊，不然果儿水唧唧的，放不住。"
王婶背着喷雾器喷药的时候，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。喷头对着果柄和叶痕来回扫，汗珠子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滴。"去年我没当回事。"她掀开一片叶子，指着眼眶子大的褐斑点，"果柄上都是这玩意儿，最后摘了200斤坏果，烂在地里当肥料。"她抹了把额头的汗，药桶带起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："今年我学乖了，采果后立马喷梧宁霉素，重点喷这些伤口——就像人的破口子，得赶紧抹药。"
蹲在合作社果园看张技术员挖施肥沟时，我差点被锄头绊倒。他扒了个半米深的沟，复合肥混着腐熟的鸡粪散发出酸溜溜的味道。"盛果期的树，每株得埋1.5公斤复合肥加腐熟的鸡粪。""我家有十棵盛果树，那得买多少鸡粪？""哈哈，去年我给自家的徐香施了，今年春梢长得壮，坐果果率高出不少。"他用锄头把土盖回去时突然说："你算笔账，多结10斤果就能赚回肥料钱"
刘姨攥着个皱巴巴本子在树下转悠那会儿快黄昏了。她翻开本子，密密麻麻的字迹被汗水洇开几处晕染。"9月三日号三棵树叶黄斑点阿维菌素......"她指着片叶叶:"昨天的黄斑点今天好像没变严重."摸树干时候手上的老茧蹭得树皮沙沙响:"巡查就像给树看病,去年我没在意,等到发现红蜘蛛半棵树叶都卷起来。"
昨天坐在田埂啃猕猴候桃,甜汁顺着指缝流到手腕上。二柱子叼着火柴点烟:"我说这猕猴桃怎么这么金贵？"果皮剥下来叠成小方块,汁水把烟盒洇湿了一小块。"哪是什么金贵,"我说,"清沟得蹲着抠草,修树枝疼胳膊,摘下果子还得一个挨一个测糖。"风过时带来一阵果香,二柱的烟头明明灭灭:"可不是嘛!年偷懒几天没清沟根子就坏掉一半果子落一地......不过今年天天来园子里转呢。"他朝树上比划,"个个圆滚滚的,等着卖好价钱。"
晚霞把山边染成橘红色时候,整片园子飘着甜香。蹲久站起来膝盖咯吱响低头看见裤脚还沾着呢黑泥。举剪刀太久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。测糖时候盯着仪器看的眼眼睛涩涩的。喷药时后背那片汗湿的衣服凉飕飕贴身上。原来猕猴桃的甜藏在这些地方。九月的果园没有什么诀窍该做的都做了。果子自然就甜了明年也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