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婶挎着竹篮从地头回来时，正撞见张叔蹲在地头那棵歪脖子桃树下抽烟。烟卷儿的火星子被风一吹忽明忽暗，他伸手把耷拉到额前的松枝拨到一边，望着满树青黄相间 的叶子直咂嘴。
"瞅瞅这片园子，"他朝西边那片密不透风 的桃林努努嘴，"去年这时候叶 子掉得比筛子还漏，今年坐果稀得能数清。"
刚把最后筐桃搬上车的小李凑过来，手里还攥着个没来得及擦毛 的桃子："俺爹把园子交给俺时，特意嘱咐九月是坎儿。叔您给说道说道？"
张叔把烟蒂摁在鞋底捻灭，忽然蹲下身从树盘里揪起片马齿苋："知道这草咋用不？前年俺犯浑拿锄头刨地，想着越深越松活，好家伙，十五公分下去 ，半拉园子 的毛细根全断了当啷在土里。后来老周背着测土仪来转悠 -就是镇上农技站那个戴眼镜的 - 扒拉着土坷垃直摇头，说俺这地有机质含量连1.5%都不到。"他忽然扯住株狗尾草往树盘边堆，"如今学乖了 ，锄头只浅浅划拉六公分，薅下来的草全盖树底下 ，开春翻地时土松得攥把能掉渣。"
小李掏出手机要记，却被张叔摆手拦住："记这干啥？你看俺这些树枝桠间，是不是能看见光斑跳舞？"他忽然踮脚够下截徒长枝，"去年狠剪了八根条子，树桠子倒清爽了，可花芽瘪得当票似的。后来发现得挑最壮的剪，每棵留三五根就行 - "说着用手比划着枝叶间隙，"这么宽的缝刚好，叶子晒得发烫，光合速率才上得去。"
西边乌云漫上来的时候，张叔忽然拽住小李往园外走。篱笆根堆着堆烧黑的枝条，还冒着青烟。"上周清的病僵果，"他踢踢脚下的灰烬，"细菌性穿孔病专挑阴雨天作妖 ，去年这时候叶子上的洞比筛子眼还密。"他忽然蹲下身扒拉烧剩的枝条，"废袋病果别堆园子边角，连夜拖出去烧干净。喷药时得仰着脖子绕圈打，尤其叶背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 - 去年漏了背面，半棵树枝头光溜溜的。"
雨点砸下来的时候两人躲进看园小屋，窗玻璃上很快蒙了层水雾。小张翻开手机相册指着照片："您看这个桃潜叶蛾，去年台风过后叶子全成地图了。" "那得盯着天气预报干活，”老张用烟盒纸折着小船，“灭幼脲三号120倍液，三十斤水兑十三毫升药剂，雨停立马打药 .慢一天，虫子能啃穿三层叶肉。”他忽然把纸船放进漏水形成 的水洼里： "好比划船赶潮，差半拍就得翻船。"
雨势渐小时，张婶端来两碗绿豆汤 .张权舀着汤忽然笑出声："去年这时候亏了三千块，蹲在园子里数落叶玩。"小李忽然发现他指腹蹭过的叶片留下道绿痕，叶脉在光线下亮得像银丝 ."就该这样厚实，"老张捏着叶片透光看，'叶脉跟青筋似的暴起来才行。'
远处传来雷声第二波雨又要来了。小李往门外瞅见老张今早清出来 的废枝条垛正在冒烟雨水浇不灭蹿腾 的火苗反倒是越燃越旺带着草木灰的焦香漫进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