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岭脚下“新村民”:把老宅改成会客厅,一年帮村民挣回130万

黄良新村的早晨从咖啡香开始。张安琪把烘焙机搬到院子中央,豆子在铁锅里翻滚,香味顺着秦岭的雾气往巷子里钻。2022年她和丈夫把工作室从西安南二环搬进这座只有97户人家的村子时,村口的老槐树下还拴着三头黄牛,牛粪味混着柴火味,她捏着鼻子跟丈夫打趣:“咱们这是下乡接受再教育。”

谁也想不到,两年后的今天,黄牛被观光电动车取代,牛粪味变成了咖啡焦香。张安琪的潮玩工作室门口排起了长队,周末单日客流最高纪录是97人——几乎和全村户数持平。这些从西安地铁2号线终点站倒网约车上山的年轻人,花38块钱买一杯拿铁,顺手带走一只售价128元的秦岭主题搪胶玩偶。玩偶的包装上印着一句话:“把山风带回家”。

村党支部书记王栋永用三张A4纸算过账:张安琪租下的三间土坯房年租金2.4万元,装修期雇佣本村小工18人,工资日结180元;正式营业后固定用工4人,每月工资3500元。加上甜品店、民宿、手工编织坊陆续入驻,2023年黄良新村新业态直接给村民分红130万元,平均每户增收1.34万元。这笔钱在秦岭北麓的旱腰带地区,足够给堂屋换全套断桥铝门窗。

秦岭乡村景象

离黄良新村13公里的栗峪口村,90后叶茂熙把废弃的村小学改成了“乡村会客厅”。黑板报还保留着1998年的《小学生守则》,讲台却被改造成共享直播间。去年霜降那天,本地村民刘改利在这里卖出了3800斤猕猴桃,直播间弹幕刷屏:“秦岭的猕猴桃有山泉味。”刘改利数着手机里的到账通知,笑得眼角堆起褶子:“这比挑担子去鄠邑区赶大集轻快多了。”

叶茂熙的账本更细致:会客厅运营10个月,累计孵化17个乡村直播间,帮村民销售核桃、土蜂蜜、手织老粗布等23种农产品,总销售额286万元。其中38%的订单来自北上广深,最远的一单寄到了新疆塔城。物流车每周三、周六进村,把秦岭的雾气封进纸箱,发往天南海北。

沣峪村的朱迎迎更懂得“风景变现”的门道。她把咖啡馆开在海拔780米的山腰上,落地窗正对秦岭大梁,云海翻涌时像给每位顾客免费开了特效滤镜。去年有位杭州姑娘在这里办了场小型婚礼,28桌客人住了两晚民宿,消费清单里甚至出现了“山风使用费”——其实就是场地租赁的文艺说法。这场婚礼让朱迎迎意识到:乡村不是背景板,而是可以反复增值的IP。

现在朱迎迎的咖啡馆菜单上,有款售价58元的“新村民特调”,配方来自黄良新村的张安琪——用本地沙果熬酱,配现磨咖啡,杯口插一片秦岭特有的槭树叶。这款饮品每月销量超过400杯,相当于帮隔壁村消化了800斤滞销沙果。

秦岭乡村创业场景

秦岭脚下的创业潮正在形成闭环:张安琪的潮玩需要手工编织袋包装,栗峪口村的李秀英带着六个老姐妹接单,每人每天能编15个,收入90元;朱迎迎咖啡馆的甜品需要土鸡蛋,沣峪村的养鸡大户周志民每天送200枚,价格比西安市场高0.3元,但要求“必须散养”。这些看似琐碎的交易,正在重构秦岭北麓的经济地理。

王栋永最近总在接待考察团,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:“乡村振兴不是修几条路、刷几面墙,是让新老村民都能挣到钱。”为此黄良新村把废弃的砖瓦窑改成了共享仓库,免费提供给“新村民”存放原材料;栗峪口村的会客厅每月举办两次“乡创市集”,摊位费全免,但要求摊主必须教本地村民一项技能——教张安琪做甑糕,教叶茂熙编竹筐。

这种共生关系在2023年秋天结出了意外果实。张安琪工作室推出的“秦岭四宝”系列玩偶,其中“羚牛款”的毛绒角需要特殊填充物,本地73岁的篾匠王德福用玉米皮解决了这个问题。这款玩偶上市三个月卖出1.2万只,王德福因此获得了1.8万元的分成,比他去年编一年竹筐的收入还多。

现在,秦岭脚下的“新村民”已经形成自己的议事规则:每月农历十五在栗峪口村的古槐树下开“月光议事会”,讨论下个月的联名产品。最近一次会议决定,2024年要做一款“秦岭24节气”主题盲盒,由张安琪设计造型,朱迎迎负责咖啡口味研发,叶茂熙统筹电商预售。王栋永作为“老村民”代表,负责协调各村原料供应。

暮色四合时,张安琪关掉工作室的灯,发现巷口的老槐树下又聚起了人。这次不是黄牛,是几个“新村民”在教老村民用蓝牙音箱放秦腔。叶茂熙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石碾盘上,屏幕亮着,正在核对预售数据。朱迎迎的咖啡馆最后一桌客人刚走,山风穿过落地窗,把咖啡渣的酸味吹散。

远处秦岭的轮廓渐渐隐入夜色,但黄良新村的灯一盏盏亮起来。这些灯属于民宿、属于工坊、属于直播间,更属于那些把城市创意种进乡村土壤的年轻人。王栋永站在村委会二楼数灯光,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:“土地从不辜负汗水,但会奖励想象力。”此刻的秦岭脚下,这句话有了最生动的解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