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85岁的芮泽祥坐在芮祠新村村口的老榆树下,手里摩挲着一枚磨得发亮的铜顶针,这是他当年修河时别在衣角的工具。目光越过芮家祠堂青砖黛瓦的马头墙,他忽然提高了声调:“那时候我们就像蚂蚁啃骨头,硬是从平岗岭的石缝里啃出了一条河!”8月的皖西,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叶洒在这条静静流淌的河面上,河岸边的稻虾田正泛着绿油油的光——这就是20世纪50年代末,由叶集区平岗街道村民用肩膀挑手推车推,在丘岗岩石层上奇迹般“劈”出来的水利工程,也是芮祠新村这个红色村庄里,又一段滚烫的奋斗史。
芮家祠堂的青砖墙上,斑驳的“苏维埃政府旧址”字样依稀可见。1912年建成的徽派建筑,飞檐翘角间藏着百年风雨。作为六安市叶集区仅存的革命旧址之一,这里曾见证过霍邱县二区苏维埃政府的办公岁月,墙上悬挂的老照片里,穿粗布军装的战士们正围着木桌议事,桌上的油灯把影子拉得很长。讲解员指着祠堂后院的老井说:“当年红军战士常在这里挑水,井水甜着呢,现在还能喝。”而就在这座祠堂见证革命星火的二十多年后,芮祠新村的村民们又在这里集结,为另一场“战役”而战——这一次,是与平岗岭的岩石较劲。
“1958年,平岗切岭工程启动,全村人都上了。”芮泽祥的声音带着笑意,眼里却闪着光。那年他刚上初中,每天天不亮就揣着两个红薯,跟着父亲和哥哥去工地。“当时平岗是14个行政村,每个村出劳动力,芮祠新村是主力。全村300多口人,男女老少都在工地上,连70岁的老爷爷都来搬石头。”他比划着:“平岗岭的岩石层厚得很,挖5米就见石头,硬得像铁,锄头砸上去直冒火星。”最头疼的是从河底往上运土,土堆在沟底,要运到坡上填方,没有机械,全靠人拉肩扛。“我们发明了‘倒拉器’,就是用粗麻绳系在树桩上,几个人在上面拉,把土筐吊上去。还研究出‘劈土法’,先在石层上凿洞,填炸药,再用排桩撑着,等爆破后石头裂开,就用撬棍撬,再用独轮车运。”他记得有次爆破后,一块几十斤的石头滚到沟边,几个年轻小伙子愣是用杠子抬到了坡上。

工地上的日子苦却热乎。芮泽祥说,那时候没有工资,记工分,但大家谁也不喊累。“我父亲是村里的‘爆破队长’,带着几个人专门炸石头。他常说‘石头不炸,河不通,庄稼就长不好’。有次他为了选爆破点,趴在地上看了半天,膝盖都磨破了,还笑着说‘这石头层得这样劈,才能省力气’。”他记得有年冬天,河水结了薄冰,大家跳进冰水里清淤,刺骨的寒意让嘴唇发紫,却没人退缩。“工棚里没有床,就铺着干草,晚上大家围着篝火讲故事,有人唱《东方红》,有人讲红军当年的故事,说着说着就睡着了,醒来继续干。”
1960年,“平岗切岭”工程终于完工。一条长3000多米的人工河从淠史杭总干渠引水,蜿蜒穿过平岗岭,灌溉着周边10多个村的农田。“以前平岗是‘十年九旱’,种的红薯都长不大。工程建成后,水到了田里,水稻亩产从200多斤提到了600多斤,红薯也长得又大又甜。”芮祠新村村书记台启敦带着记者走到河边的提水泵站,“现在这片江淮果岭的核心区,不管是葡萄、桃梨等果树,还是稻虾共作,都得靠这条河的水。前几年我们对河两岸的子渠做了硬化,还修了生态护坡,水更清了,灌溉效率也更高了。”

站在祠堂前的晒谷场上,芮泽祥望着远处绿油油的稻田,忽然叹了口气又笑了:“那时候修河是为了吃饭,现在看,这河不仅是‘活命河’,更是‘致富河’。”河岸边,几个年轻人正扛着锄头走过,他们是村里的“新农人”,用无人机打药,在稻虾田直播带货。“当年我们用肩膀劈河,现在他们用科技种田,精神是一样的。”芮泽祥把铜顶针别回衣角,阳光照在他脸上的皱纹里,像刻着一部厚重的乡村奋斗史。这条劈开岩石的河,不仅滋养了土地,更把“自力更生、艰苦奋斗”的种子,深深种在了芮祠新村的土壤里,年复又一年,开出新的繁花。